“甄嬛时代”演《三国》

在话剧《三国》开排的时候,其中一位演员问:“为什么戏中历史学校的学生都是女生?”她所问的,其实就是媒体一直对《三国》的最大兴趣:为什么把原本的男人世界,全部改换成女人登场?

因为,这是一个“甄嬛”的时代。

什么是“甄嬛时代”?简单地说,就是当现代女人已拥有方方面面的自由和话语权后,在地球的这一边,有一种权力斗争已经崛起——不,不是已经,应该是千百年来不曾消失,不愿离去,因为活在当下的人们对它无限眷恋,俨如“一个人学会了某些长处总是不肯放弃”(张爱玲说过一句大意如此的话)——“宫斗”。

什么是“宫斗”?一般理解,便是“后宫斗争”。是“后”而非“前”,是“隐”而非“显”,皆因牵涉斗争的人本来“微不足道”。

然而“后宫”作为战场却在已经没有后宫的时代日益扩大:办公室是“后宫”,教室是“后宫”,整个人生都是“后宫”——谁叫我们的社会造就了越来越多自觉“不被看见”,随时可被替换、废弃的“妃嫔”们呢?为了生存,她们必须终日活在你死我活的互相残杀、互相陷害之中。

“生存”是低层次的活着状态,现代人追求的是“生活”。在一个谈不上有足够资本“生活”的社会里,对于别人拥有而我所欠缺的,很多时候会由自责、怨恨等心理,外化成行动上的比较、竞争。竞争当然可以是公平的——俗谓“多少耕耘,多少收获”,只不过消费与网络时代之所以彻底改变传统,正是基于它们所提供的现成、快捷、容易、方便。

所以,别人拥有的,理该我也可以用最“不费成本”的方式得到。造成“羡慕忌妒恨”如今被公认是“时代精神”(Zeitgeist),“得不到”在多数人心目中成了他/她要“报复生活”的种子,所用的手法,便是“生存法则”:不择手段。

比如《三国》中的曹操。曹操是著名的奸雄,不是后宫的妃嫔。有趣的是,现代人对曹操的钟情、幻想,已不限于过去的男性,就像武则天会以男性做榜样——为了理想,为了幸福。但今天的人对曹操的仰慕,更多是向往他的“心狠手辣,想做就做”——包括以往被认为跟消费时代的男性个人主义素质无关的性别:女人。

曹操如果真是女人,她会四出南征北讨,以抢夺别人的丈夫为荣,并被天下人继续褒扬为“奸得可爱”吗?“宁教我负天下人,莫教天下人负我”这句名言,放在心理学角度,是“自我中心主义者”的宣言。女性,一直被认为是母性的、大地的,所以是包容的、温暖的,甚至不惜自我牺牲的。只是,基于时代与潮流的驱使——物质、欲望、权力扮演了生命中被追求的对象,算计与利害无可避免取代了对情感的培育——这句名言,明显地,已在偌大的社会后宫中找到肥沃的土壤,并让消费时代的个人主义女性演化成另一种“男人”——比男人更弱肉强食,残暴不仁。

讽刺的是,曹操的宿命是“愈想跟那个人做朋友,那个人便成为他的宿敌”。《三国》有趣,正由于表面上谈的是谋略、斗争,骨子里还是关于“欣赏”、“友谊”。而我们的“甄嬛”们,如果不能主动“出宫”却是继续对号入座地“入宫”,恐怕即使多活一百年,还是只能依附于千秋万代的父权架构,在各种自我憎恨、自我扭曲、自我折磨的封闭时空里载浮载沉。

如果人类真是走向另一个母系时代,谁会想看见我们的未来,叫“后宫”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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